我指的是米兰昆德拉所说的媚俗。

大学的军训结束,众人抱头痛哭,不忍别离,于很多人而言,这是一段难忘的回忆。如果有一个人说:这段生活是毫无意义的,会有很多人举得他冷血、奇怪。可是真去细想,又究竟有什么意义?十几天的训练,不会让你的身体更强壮多少,你也不会学到多少实用的知识,如果让每个人去选择,会有多少人自愿去参加军训?如果有更多的可能性,去草堆里抓兔子、去路旁捡垃圾、在宿舍里天天打牌……我相信都会比军训能让大家学习到的更多。那些在哭的人不愿去相信这段时间是毫无意义的,自然也会有人跟着去哭、去相信、不然他会觉得不自然。这就是媚俗。

在合适的年纪结婚,看到可爱的小孩儿感到高兴,热爱自己的家乡、母校、单位……,喜欢整洁而不是凌乱……种种“自然”的事情,如果你觉得无意义和不喜欢,你会怎么做?是说出来,还是媚俗?

有时候自己说“无意义”说的太多,恐怕都给了别人一种虚无主义的印象。我对上课的老师说他的课无意义,并不是说这些知识无意义,而是他讲的太糟,不如不讲;我觉得纠结于考研还是工作无意义,因为对于纠结的人,其实二者并没有什么差别;可是我总是很难将这些细微之处与别人说清楚,所以工作之后就不怎么说这类事情了,每次看到别人那些自以为是的评判的目光,真是觉得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,虽然这样也会遭人评判。

无意义的事情多,但是有意义的事情更多,而后者你也更难和别人分享。很容易让别人知道我厌恶什么,却很难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,因为很多东西别人根本就听说过,自然也没必要讲。所以不愿媚俗的代价实在太大,自然愿意走这条路的人也不多。

高中和大学时候和同学一起坐火车,从家里到学校,大家开始说方言,后来渐渐转为普通话,从学校到家里则相反。我从来都不愿意用家乡话和他们交谈,也常常奇怪为什么他们说起方言来那么自然,我也因此常常责怪自己的“不自然”。到现在,我终于能坦然面对自己的“厌恶“,我厌恶我家乡的方言,因为它确实生硬,毫无感情,它让不管多么温柔和善的话都显得像是在吵架和愤怒,我相信这样的方言也对这里的人们的人际关系有不好的影响,我希望它早日进入博物馆而被更加温柔婉转的方言或者普通话取代。

在每次过年回家必须面对的一些烦心事里,方言绝对算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了。长辈们谆谆教导的你必须学习的礼仪,各式人等的“关心”,敬烟,倒酒……在上学期间,我还是孩子,会想着去获得大人的认可而去做这些事,可是渐渐的,我只是越来越愤怒,一点也不想接受这些。那些全中国人都会的看热闹似的“关心”,那些给别人送去危害生命的香烟的“礼仪”,为什么我要花时间去学习和适应这些?即使在我认为人际关系最为纯净的技术人员中,我仍然需要面对这些不断给别人劝酒的傻逼,这些没话找话的幼稚的人,为什么我要和这些人保持一致?

最不幸的,我也得面对所有我这个年纪的单身男青年在过年时必须面对的事。因为是我以前的老师,所以即使我知道结果是什么,我也得去完成这个形式。在看到她父母的一刹那,我有一种说不清的厌恶感。一直到结束后,我在给父母编造不成功的理由时,我也没想明白那厌恶是什么。晚上外婆打电话,说我就不应该去参加这种相亲,也不应该再纠葛于农村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时,我才明白原来就是这些。那些各式各样的亲戚往来、议论、习俗……以及普遍婚姻中的婚纱、婚纱照、婚礼、钻戒、宴会、礼金……为什么我一定要承受这些呢?

是的,我厌恶这些,我不喜欢孩子,即使我很想在以后收养一个孩子;我不喜欢同学聚会,但我很重视这些感情;我恨我高中母校总被人称道的盛名,因为它是由逐渐扩大的贫富差距造就的不公正;我不觉得婚姻是人生的必须,即使要找到那个人难得让那么多人将就了;我想杀掉那些瘦了二十一克的千万人,即使我最喜欢的人也是其中之一。

年岁渐长,我总有很多后悔的事。可是这些事,我却从来就没有后悔过。当然,我更希望,在看到一个很丑的孩子时,会有更少的人说他长的很可爱。